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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三十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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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三十九章

既然要進京, 自然不能只有蕭衍行帶著小君珩走。

皇帝此次下旨要求蕭衍行攜家眷一起入京。意思是除了蕭衍行和小世子是務必在,女眷中正妃隋氏、小郡主也包括在內。王姝作為側妃,雖然也是家眷之一。卻並沒有正統禮法上必須面聖的資格。側妃在大慶的禮法上, 算是妾室。跟過去也行,不去也行。

王姝自然要去,她雖不是必選人員, 但她的一對孩子是。身為母親,她不可能任由孩子被帶走。

只不過王姝答應跟去,並非是隨蕭衍行一起走。王姝打算以王家家主身份去, 以進京視察生意為由,路上與蕭衍行錯開。蕭衍行對此安排有些不高興, 但也知王姝是出於安全考慮。畢竟若是皇帝突然發難, 她若是在外,也能更方便聯絡。

於是由蕭衍行帶著孩子和隋氏先行,王姝則安排了一支鏢隊護送。兩人才一前一後地進京。

說起來, 隋氏作為此行唯一的女眷。她本以為會在隊伍中見到王姝。誰知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側妃當真是神秘慣了, 這個時候都沒有出現。出發的當日,她特意早早上了馬車。透過車窗簾看著, 竟然連王姝的影子都沒見著。反倒是小世子和小郡主, 隋氏第一次見。

不得不說,皇長子殿下不愧難得一見的俊美, 其子嗣是人中龍鳳。才三歲不到的年紀小娃娃生得一副驚人的好皮相。從小窺大, 這孩子的生母必定也生得一副絕好容顏。

王姝不在, 於隋氏來說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。她本著若是能抓住獨處的時機,在這段時日裏得到殿下的諒解, 兩人之間的關系必定能突飛猛進。隋氏也有意趁機與兩個孩子多親近親近,若是可以, 隋氏想將兩個孩子記到自己名下來。

殿下不願給她孩子,她也得有個依仗才行。

打算是這麽打算的。但可惜蕭衍行對孩子十分看重,兩個孩子都親自帶在身邊。

除了行進途中累了,下車透氣的時候會讓兩個孩子在護衛的看顧下四處走動,隋氏能說上一兩句話。別的時候,奶嬤嬤看得嚴,她根本沒辦法靠近。

隋氏不由大失所望,卻也知曉不能著急。之前就因為太過著急已經接連出了兩次錯,往後是萬萬不能再出錯。路上沒找到機會,等入了京城也不遲。

殿下的身邊如今只她一個女主子,早晚能緩和關系。

一行人進京,並未著急進宮。而是去了一處名為霜華的別莊住下。

以往東宮是蕭衍行從小到大的住所,離京之前,蕭衍行是住東宮的。但被廢除儲君之位以後,東宮換了新主,便不能再隨意進出。蕭衍行其實在京城禦賜府邸。按照規矩,沒分府的皇子進京一律要住宮中。不過蕭衍行拒絕了這安排,將禮部的人打發回去了。

雖然這麽做是有些不合規矩的。但皇帝沒發話,禮部的人也不能拿這說事。

蕭衍行的入京給仿佛平地一聲驚雷,炸的不少人猝不及防。但對於早就盼著蕭衍行回歸原位的人來說,當真是天大的喜事。不管如何,皇帝允許蕭衍行返京,這就是巨大的轉變。

皇長子殿下回來了!時隔九年,皇長子殿下終於回來了!!不少人得知了此等消息歡欣鼓舞,背地裏激動不已。以為看到了曙光。

唯一覺得大受打擊的,大概是五皇子和高家一脈。

他們滿心以為太子蕭承煥倒了,皇長子蕭衍行被按死在藩王的位置上,三皇子六皇子也因此次事件被驅逐出京。屬於五皇子的時代終於到來。結果蕭凜煜才進入南書房讀書沒兩個月,他們私下鼓動的冊立新儲提案還沒呈遞到皇帝的案臺,被勒令不準返京的皇長子竟然回來了。

高家安耐不住,時不時就要過來試探。不過蕭衍行回京後並未著急動作,只安心地待在別莊。

除非必要,謝絕見客。

按理說,皇帝親自下詔書十萬火急地將蕭衍行召回,應當著急見人才是。但蕭衍行入京後並未立即被宮裏召見。宮裏沒動靜,他便也不著急,安心地在自己的住處待著。

但蕭衍行安靜,來拜訪蕭衍行的人絡繹不絕。

暗中盯著一切的五皇子一脈不由心中焦急又疑惑,皇帝這到底是什麽意思?經歷了一場生死終於看開,想起皇長子的好?還是說,想在臨死之前將一切恢覆正軌,重新恢覆蕭衍行的太子之位?

五皇子一脈為此焦心得夜不能寐,卻始終猜不到皇帝到底想做什麽。

蕭衍行每日忙得不可開交,早出晚歸的,根本就沒有閑工夫與後宅女眷聯絡感情。隋氏滿心原以為入京以後隔閡的情況會改善,結果脫離了趕路途中,她甚至連蕭衍行的面兒都見不著。王姝晚了他們十來天,如今住在王家名下的一棟宅邸中。

抵達的次日,王姝就裝作商戶當家人給蕭衍行遞了拜帖。

王姝進府邸的就先去看了孩子,而後十分巧合地跟隋氏在後院的竹林撞上了。

事實上,王姝昨日遞的拜帖,帖子當晚就到了蕭衍行的手上。蕭衍行早就在等著她來,自然是沒有任何擱的就應允了王家家主的‘拜訪’。她特意一大早過來,陪兩個孩子在後院的竹林玩兒。蕭衍行手頭還有些別的事要處理,王姝便讓他先去忙。

隋氏站在林子入口處就看到,竹林的涼亭中一個姿容清艷仿佛畫中仙的年輕女子。

那女子一身青色的留仙裙,雪膚雲鬢。正微微彎著腰,滿眼含笑地逗著小世子小郡主玩兒。而這兩個脾氣不算太好的孩子,被她怎麽逗弄都沒鬧。素來將孩子看得十分嚴奶嬤嬤們沒有阻攔,滿眼含笑地站在身後看著一大兩小嬉鬧……好一副美人戲孩圖。

“……這人是誰?”立在入口不知看了多久的隋暖枝,只覺得心仿佛被一只手狠狠地捏住。明明沒任何人註意到她的到來,她卻依舊窘迫的臉頰發燒。

婢女們與隋暖枝同樣震驚,仿佛一陣陣驚雷在頭頂劈開。

紅袖的喉嚨哽了哽,說出來的話不知為何帶著哽咽:“……許是哪位來做客的宮裏貴人。那位沒聽說有跟來。殿下素來不喜陌生人靠近,與女色上也十分克制。應當不是。”

應當不是什麽,主仆幾人心知肚明。

隋暖枝曾猜測過王姝必定是生得一副花容月貌。若非有著令人心折的樣貌,是不可能讓皇長子那樣冷清的男子動情的。但從未想過,王姝的相貌能這般出眾。出眾到旁人站在她身側都成了綠葉。仿佛天地間就只剩她這一朵花,開到荼靡。

“樣貌好也不值當什麽,”紅袖見自己主子臉色不好看,忙找補說,“再說,女子樣貌好就那麽幾年。色衰而愛馳。側妃便是再美貌,也有老的一天!”

隋暖枝不知為何,只一眼就大受打擊。她自負滿腹詩華,與一般空有美貌的草包女子不同。便是有人覺得她生得不美,那也只是他為人膚淺。真正胸有溝壑的男子會看到她的優秀,更能明白她與一般女子的聰穎和賢惠。

但不得不說,在絕對美貌面前,她的自負顯得如此可笑。

“側妃是何時來的?”隋暖枝不想再看,多看一眼她的臉就越燒得慌。

婢女們搖搖頭,都不知道。

這棟宅邸是男主子的,從上到下的所有人都是男主子的人。府上的下人只聽皇長子殿下的吩咐,何人進出也不會稟告隋暖枝。

隋暖枝的臉色十分難看,更多的是難堪。當一些事真切地擺在面前時才能讓人認清現實。

譬如她看似冠冕堂皇的為家族努力討好蕭衍行,實則暗中存了與側妃一較高下的心。譬如她看似溫和退讓的姿態,實則暗中咄咄逼人的野心。她看不起西北小地方的女子,更看不起商戶女出身的側妃。她要一進府就給受到盛寵的側妃一個軟棒子,名為交好,實則居高臨下的敲打她。

隋暖枝私心裏認定了這個商戶女上不得臺面。所以哪怕猜到她有過人之處才會被蕭衍行看中,卻還是一意孤行地覺得她不如自己。等見到真正的世家貴女時,必定會自慚形穢。

因為自慚形穢才會慌不擇路,因為慌不擇路才會屢屢犯錯。這樣她便有了可乘之機。

然而現實卻是,商戶女並無半分市儈之氣。樣貌絕美,氣度斐然。周身同樣籠罩著一股沈靜的文人清貴,比她更像個飽讀詩書的人。比起她高高端起的姿態,王姝則顯得從容和謙遜。

“娘娘……”隋暖枝懵了,她的婢女就更懵了。

隋暖枝臉上一陣青一陣白,忍了許久,沒有上前與王姝打照面。

從入府到如今,她已經輸了太多。隋暖枝可以想象得到王姝心裏是怎麽笑話她,必定跟看跳梁小醜一般覺得她自以為是,可笑至極。

只要一想到這種可能,隋暖枝就覺得無法呼吸:“走吧,回屋!”

“娘娘不是想跟小世子說說話?”打聽到小世子和小郡主被抱來了後院竹林,特意趕過來的。這還沒說話呢,怎麽突然就要回去了?

隋暖枝沒說話,轉頭狠狠地瞪了婢女綠萼一眼。

綠萼喉嚨裏一噎,被紅袖扯了一下,頓時將疑問全咽回了肚子裏。

隋暖枝一行人乘興而來敗興而歸。孩子也沒說上話,轉頭便悄然離去。

王姝丟掉手裏的積木,扭頭看了眼竹林入口處。纖長的眼睫緩緩地眨動了一下,什麽也沒說,轉頭繼續逗孩子玩兒。

蕭衍行是臨近午膳的時候趕回來的。

回來的當場便讓奶嬤嬤將小孩子抱回小跨院。自己則攬著王姝進了屋。蕭衍行的這個宅邸是當初還是太子時置辦的,占地十分廣。大大小小的院落有十幾個,主院還附帶了個小跨院。如今兩個孩子就被他安置在了小跨院,主院蕭衍行理所當然的占了。

蕭衍行愛潔的脾性是從小就有的,主院裏特意挖了浴池。王姝腳下離地一聲驚呼,還沒看清楚內室浴池的布置就被他扯了身上衣裳,給抱下去,吻住了唇。

……水波蕩漾,春意盎然。

這一下午鬧得就沒休息。也不知蕭衍行是憋得太久還是實在想念王姝,力氣大的能把人撞碎。

等兩人好不容易盡興,門外才傳來一聲不陰不陽的嗓音,小心翼翼地詢問殿下可曾歇息好。王姝冷不丁嚇一激靈,整個人躲進了蕭衍行懷裏。

“什麽東西?”等反應過來,是太監,王姝才有點窘迫。她壓低了嗓音,“松開我。”

蕭衍行不知何時將她整個包起來。他長手長腳,抱著王姝的時候能將她完全地藏在懷中。捋了捋她背後濕潤的長發,蕭衍行低頭在她眼睫上親了親,朗聲道:“退下。”

外頭那人頓時就沒了聲音。廊下恢覆了安靜。

蕭衍行看王姝緊張的樣子,下頜抵在王姝的頭頂,忍不住悶笑出聲。

好似王姝的表情戳了他的笑穴還是怎麽,兀自笑得肩膀直抖。許久,在王姝看傻子的眼神中才止住了笑意。這個一向正經冷肅的男人突然問了王姝一個問題:“是不是跟偷情一樣?”

王姝無語:“……”

懶得理他,踹了他小腿一腳,王姝四肢並用地狗刨式爬上了岸。

蕭衍行就這麽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游上去,抓到了一件他的衣裳七手八腳地往身上套,才慢慢地掀開了嘴皮子:“其實,這池子只有四尺。”

王姝套衣裳的手一頓,扭過頭就看到蕭衍行這麽直直地站起來。水池的水雖然深,其實只到他的胸口。池水中央,微微彎著眼角笑的男子烏發如瀑,白玉般膚質映襯得他一雙眼睛明亮如天邊星辰。幾縷被染濕的碎發黏在臉頰兩邊,旖旎而美艷……

“晚上睡覺別睡太死,”王姝死魚眼,“今晚就給你好看。”

蕭衍行忍不住大笑出聲。

外頭悄無聲息地準備了王姝的衣裳。她換上幹凈的衣裳便離開了。

當日晚上,蕭衍行便被宣入宮。與他同行的自然有正妃隋暖枝和一對龍鳳胎。

時隔大半年,宮裏終於又舉辦了一次熱鬧的宮宴。今年春闈的結果出來了,朝廷要按照祖宗規矩舉辦聞喜宴。皇帝身體抱恙,不能蒞臨宴會,讓皇長子和五皇子代勞。皇帝宣蕭衍行極家眷入宮,一是為了聞喜宴,二來是想見一見這久聞未見的庶長孫。

不得不說,皇帝此舉令人十分疑惑。他一向忌憚蕭衍行,以看蕭衍行跌入谷底為樂,竟然主動將結識人才的機會遞到蕭衍行的跟前。其目的令人疑惑。

不過既然已經遞到面前,蕭衍行也卻之不恭。

當晚進宮,他去了聞喜宴。由隋暖枝帶著孩子去大明宮。蕭衍行不是很信任隋暖枝,安排了袁嬤嬤寸步不離地跟隨。奶嬤嬤更是全程抱著孩子,不敢有絲毫懈怠。

隋暖枝對於蕭衍行的這些安排看在眼裏,卻難得的沒有不滿。

事實上,從那日在竹林撞見王姝以後,隋暖枝的自信受到了不小的沖擊。她開始懷疑,蕭衍行不願意親近她,是因為她樣貌不美。隋暖枝不由地回想了蕭衍行後院的女眷。而後驚奇地發現,無一不美。無論是楊側妃還是梅侍妾,都各有風姿。更別提柳侍妾,樣貌美艷得令人見之忘俗。

這些樣貌美艷,出身顯赫的女子都不能得到皇長子殿下的青睞,她又如何能以平平無奇的皮相去引得殿下垂憐?若論起智慧和掌家的本事,沒有可施展的地方,她便一無是處。

意識到這一點後,隋暖枝前所未有的安分下來。

此次面聖,隋暖枝也打定了主意好好表現。若是樣貌不能得到皇長子殿下的另眼相待,至少在賢內助這方面,要明確地表現出價值。

一行人到了大明宮前,稟告了守門的太監。那太監才讓一行人稍後片刻,進去稟告。

隋暖枝蹙了蹙眉頭,有些疑惑皇帝親自召喚他們進宮,為何表現得仿佛他們是臨時來求見的一般。但不等她想明白,裏頭出來一個大太監,客氣地與隋暖枝行了一禮。轉頭引幾人進去。

已經是四月底,天兒早已轉暖。大明宮裏卻還是燒著炭盆。

重重地帷幔之內,一個消瘦的男子坐在窗邊。逆著光瞧不清楚面孔,只看得到一雙銳利如刀的眼睛。

隋暖枝不敢東張西望,生怕有不當之舉惹怒了這位喜怒不定的皇帝。她目光凝視著眼前的第三塊磚,禮儀周全地上前跪下,以標準的拜禮磕了個頭。她的身後,袁嬤嬤拎著奶嬤嬤們也跪下來給皇帝磕頭。兩個小孩兒這才下了地,站在奶嬤嬤身邊睜著大眼睛,十分安靜。

大殿之中寂靜無聲,隋暖枝身體僵硬,不敢有一絲的懈怠。

許久,一道低沈而優雅的嗓音緩緩響起,驚得隋暖枝心口一跳。她楞了楞,才扶著袖子站起了身。擡頭不經意見瞥見了上頭的人半張臉,嚇得趕緊垂下眼簾。不敢多看。反倒是她身後的兩個小孩子,睜著大大的眼睛毫不避諱地盯著皇帝看。

皇帝此時也一樣,安靜地凝視著兩個孩子。

雖說是龍鳳胎,卻長得完全不一樣。其中一個估摸著是集齊了父母五官的優點,漂亮得有些驚人。小小年紀便十分沈靜,眼睛滴溜溜轉,一看就是個往後腦瓜子好使的。另一個就比較像父親,模樣仿佛一個模子刻出來。就是眉眼之中有一股傲氣,瞧著十分像故人。

“哪一個是男娃娃?”皇帝的嗓音與他的皮相一樣出眾。哪怕身體已經垮了,這人的皮相卻還沒垮。只有鬢角染霜,看得出人已經老了。

隋暖枝正色起來,扭頭看向兩個孩子,又看向袁嬤嬤。

袁嬤嬤的手碰了碰小君珩的肩。

“這一個。”隋暖枝的手搭在了小君珩的肩上,將人牽著往前走了一步。

皇帝沒想到長得漂亮的是個男娃娃。他朝小君珩招了招手,隋暖枝極袁嬤嬤等人瞬間緊張起來。小家夥卻沒覺得緊張,挺著小肚子就蹬蹬瞪地走過去。

他才三歲,雖然聰慧,卻還是個小孩子。也不知皇帝是誰。就挺著小肚子梗著脖子仰頭看著坐著的皇帝。大大的眼睛忽閃忽閃的,鼓鼓的腮幫子上一張紅嘟嘟的小嘴兒。小家夥仰頭,皇帝就低頭。一老一小兩人對視許久,小君珩忽然抓住了皇帝的衣擺。

皇帝面上神色沒動,四周的人卻各個嚇得魂飛魄散。尤其是袁嬤嬤和奶嬤嬤,心都要從喉嚨裏跳出來。

可對面之人是皇帝,皇帝沒有說話,在場誰都沒有開口的權利。袁嬤嬤膽戰心驚地看著小君珩抓著皇帝的衣擺,哼哧哼哧地爬上了龍椅。然後一屁股墩坐在了皇帝的懷裏。

隋暖枝已經開始頭暈目眩,袖籠裏的手都在顫:“陛下,小孩子不懂事,如有冒犯……”

她話沒說完,皇帝擺擺手,示意她住口。

隋暖枝就跟被掐住了脖子似的,臉一瞬間漲得通紅。她手心裏也冒起了汗。

雖說不曾見過皇帝本人,隋暖枝在閨中卻聽說過太多皇帝的荒唐作為。用她祖父的話來說,當今聖上是個喜怒不定且多以殘忍的人。心胸狹窄,卻又城府極深。這樣的人心不在正道上,是極為危險的。她不確定這樣危險的人會不會因為一個孩子無心之失,會當眾發難。

然而不等隋暖枝這一口氣咽下去,站在奶嬤嬤身邊的呦呦估摸著是見哥哥有的坐,自己沒的坐。霸道的脾氣犯了,突然邁著小短腿蹬蹬地也跑過去。不等其他人攔她,拽著皇帝的另一邊衣擺,哼哧哼哧地也爬上去,在皇帝的另一邊坐下來。

她不僅坐,還霸道地推哥哥。覺得哥哥占的地兒多了,一個勁兒地把人往一邊拱。

皇帝的懷裏突然多了兩個奶香奶香的小團子。這小團子不僅不怕他,還旁若無人地打起來。驚奇之下,皇帝一時間都有些看呆。

兩個小團子打得難舍難分,偏偏不愛哭。跟兩只軟乎乎的小奶貓在懷裏蛄蛹似的,叫人心口發軟。

皇帝本來還想問,結果兩小團子打到最後誰也不讓誰。呦呦為了宣布自己占領了全部,忽然撲到皇帝的懷裏抱住,口齒不清地說是她的。小君珩一聽妹妹又來搶,頓時也不高興了。心一橫也去扒拉她,說是自己的。兩個小孩子為了皇帝是誰的,吵起來。

蕭瑟了許多年的大明宮,有朝一日會因為兩個小孩兒搶東西而吵鬧不已。

兩人鬧到最後,誰也不服誰。還是皇帝一左一右地抓了小娃娃的衣裳,把兩孩子扯開,說一人一半。才終於消停下來。皇帝本來要說的事也莫名其妙的沒了,就這麽抱著兩孩子,直到蕭衍行久等不到孩子回來。中途離開了聞喜宴,來到大明宮要人。

皇帝看著已經窩在他身上睡著的兩個孩子,笑了一聲。頭也不擡的道:“讓他走,孩子留下。”

內侍的話遞出來,蕭衍行的臉色一瞬間難看了起來。

隋暖枝沒待多久就被清出來,此時在昭和宮等著。等著陰沈著臉的蕭衍行過來時,言簡意賅地將兩個孩子的一舉一動告知了蕭衍行:“殿下,妾身以為,陛下不會對孩子做什麽。陛下看模樣,挺喜歡孩子。小世子和小郡主如此玉雪可愛,確實討人喜歡……”

隋暖枝的話並未讓蕭衍行覺得好受,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。不管皇帝是出於掣肘他還是單純一時興起,把孩子扣下是蕭衍行和王姝最不願意看到的結果。

“殿下,好在奶嬤嬤和袁嬤嬤留下了……”

隋暖枝想道歉,她沒有看好孩子,可蕭衍行此時沒心思聽她道歉。

“你回去吧。”皇帝真的想留人,任何人都攔不住。蕭衍行雖然火上心頭,卻不會無故遷怒。隋暖枝此時在此處等著也無用,讓她回去。

隋暖枝張了張嘴,最終還是將勸解的話咽回去。她躬身一禮,帶著人先行離開。

王姝是當日晚上接到消息的。

皇帝不出所料,把兩個孩子都扣留在了宮中。心裏一團火噌地一下冒上來。她當下睡不著,連夜備車來到了別莊。正巧隋暖枝也還沒睡,聽說王姝來了,她沈吟了片刻,讓人請王姝進來。

時隔一年,兩人才第一次正式地碰了面。

隋暖枝靜靜凝視著燭火下美得令人窒息的女子,搭在膝蓋上的手緩緩地捏緊,手指摳到了手心裏。她盡力地挺直了腰桿,讓她的儀態更加端莊。王姝卻沒有註意到隋暖枝暗自僵硬的姿態,只是非常冷靜的,一句話一句話地詢問當時的情形。

她仔細到皇帝當時的細微表情,希望以此來判斷孩子有沒有危險。

隋暖枝沒有說話,話全是隋暖枝身邊的婢女在說。甭管背地裏這些人罵了王姝多少回,當著王姝的面,她們的姿態還是要多恭敬有多恭敬。甚至連多看王姝臉一下,都要停頓一下。

聽完這些人的描述,王姝懸著的心放下了。

至少確定一點,皇帝對孩子沒有惡意。或許是覺得小孩兒好玩。龍鳳胎就是這點比一般孩子強,雖然愛打架搶東西,但兩個娃娃都不愛哭。不僅不愛哭,小君珩極擅長討人喜歡。一舉一動都討喜。呦呦雖然脾氣霸道了點,卻也是個十分會看臉色的小姑娘。大人臉色一變,她立馬就乖了。

“多謝。”王姝慢慢地吐出一口氣,站起身便打算離開。

隋暖枝見狀,不知為何,開口叫住她。

王姝扭過頭來,“?”

“王側妃,”隋暖枝微微昂起下巴,目光盯著手邊的杯子,“將世子記在我名下如何?”

王姝平和的神情驟然一緊,瞬間銳利地看向了隋暖枝。

隋暖枝早料到了王姝的反應,此時並未計較王姝過激的態度。

她緩緩擡起頭,動之以情曉之以理:“本妃為正,你為側,孩子記在本妃的名下,便是名正言順的嫡長子。自古以來,嫡庶乃是天壤之別。嫡長子與庶長子是完全不一樣的兩種人生。若你當真看重孩子的前途,記在本妃的名下,其實是你和孩子求之不來的好事。”

“哦?”王姝被她理所當然的姿態給逗樂了,翹著嘴角嘲諷道,“你不把好東西給你自己孩子留著?”

隋暖枝喉嚨一哽,頓了頓,“這是與你與本妃都有好處的事。”

“這般,我還得感激你?”

“自然。”

王姝笑了笑,冷下了臉:“正妃娘娘,這句話你去跟蕭衍行提吧。他若是答應你,你再來與我說。”

丟下這一句,王姝轉身離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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